清风文苑 | 不成文的家训
说起我家的家训,得从妈妈的故事说起。
今年因为疫情的影响,过年没能回娘家,听着妈妈在电话那头热闹的描述过年的种种好吃食、种种热闹和团聚,使我恨不能插了翅膀飞回去和她们共享那一份欣喜。着实,我们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一分得偿所愿的快乐幸福能离得了妈妈的守护呢?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她好强到极点,会给我们姐弟四个立下种种在我那时看来极尽苛刻的规矩: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大人叫小孩要赶紧答应;要早睡早起,六点起床和姐姐们一起打扫庭院,提水,帮忙做家务;别人家的孩子吃东西不许看,更不许在别人家吃饭,或者饭点逗留在别人家,不能和别人攀比……诸如此类。在外人眼中,她又是那个仁慈宽厚、无所不能的女强人。现在看来,那些不成文的规矩从幼年时期便在我们四个心里生根发芽,如同家训。
我家姐弟四个,童年的生活是很清苦的。爸爸两岁丧母,成家后便从老家搬出,开始独立生活。爷爷和后来的奶奶把全部的关怀和仁慈都给了叔叔家的孩子们,与我们四个形同陌路。村里少不了一些搬弄是非之人来家里为妈妈忿忿不平,妈妈要强,总对我们说:没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妈,奶奶疼叔叔家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让我们争口气好好学习,不许听这些家长里短。为了不让我们受影响,她甚至把闲暇的时间都用来劳动,地里的活干完了,就在山间小道边开荒、修路。两个姐姐步行跟着,我和弟弟走不动坐在筐子里被她挑着,她的身材很矮小,蜿蜒的山间小路不知道留下过她多少无怨无悔的汗水和深深浅浅的脚印,她的忍耐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和为贵”。
时光荏苒,我们四个长成了高她一头的少年,爷爷奶奶也陆续病倒,分别在我家和叔叔家被照顾。还记得爷爷来我家的前一天,我们四个被叫到一起开家庭会议,爸爸给我们讲了许多关于孝顺的典故,并给我们立下规矩:以后家里的头碗饭必须端给爷爷。还让两个姐姐为此写一篇名为《端给爷爷的第一碗饭》的作文。爸爸立下规矩,便又开始在外奔波,执行的事情自然就落在妈妈身上。爷爷坚持吃在我家,住在老家,饭点便来,饭后离去。从那以后,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既要照顾田里庄稼,又要照顾一家老小,给爷爷做饭成了妈妈的一项重要任务。老人的口味和我们不一样,妈妈就变着花样做,众口难调,有时要做两三种饭才行。遇上雨雪天气,她就让我们几个把饭送到爷爷那里,听我们说起爷爷总把我们送的饭分一些给奶奶吃,她就默默每次多加一些,让我们告诉爷爷说今天她饭做多了,不让爷爷多想。当时的我们何尝看不懂,婶婶对奶奶的态度?但我们知道她常说的“人都有老的那一天”“人在做天在看”的含义。爷爷奶奶临终前拉着妈妈手流下的眼泪,给了妈妈一个最好的回答。她就是这样,说不出父母是孩子的镜子这样的大道理,但却用行动告诉我们什么是“孝为先”。
有一年南方发水,许多外地人流落至我们这里,每当有人敲门乞讨,妈妈总会让我们把刚烙熟的饼送给他们,还不忘多加几个自己家果树上长熟的果子。遇到外村小商贩来村里售卖东西,错过饭点,她也会大大方方从家里拿出刚蒸熟的馒头塞到人家手里,我有时会笑她“刚刚砍价的时候可不见你这样?”她理直气壮:“这是两码事!出门做生意都不容易。”时间久了,许多小商贩都熟识了她,哪天不见她都要打听上半天。她就这样,虽足不出户,却结交了不少朋友。
如今,我们四个没有辜负妈妈,都有了各自的工作或事业,日子过得安稳而和睦,这是妈妈此生的骄傲。而她也已步入花甲之年,本该享享清福了,可她最见不得我们四个回去大包小包的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总说前年买的衣服还没穿两次,去年买的补品吃了上火别再花钱……那天,和老公逛街,看到一件衣服挺适合她,就兴致勃勃买回去给她看,哪知她气急了,回家扒出自己结婚时压箱底的衣服、鞋子,亮给我们看,责问地说这些什么时候才能穿完?我们顿时惊呆了:那一双双整整齐齐的布鞋,鞋底密密麻麻的针脚,还是当时最流行的款式,足足有二三十双。陆陆续续她又翻出许多旧时的儿童布鞋,从一岁到十几岁,男孩女孩,单的棉的,一应俱全!“那些原本想留给你们大了穿的,这是给你们的孩子们做的,想着你们都只顾上学,也不会做,怕你们需要了再作难。唉,谁知这社会变化快,也都用不上了……”看着她眼里的光彩一下子暗淡下来,我知道我犯了大错!一惯勤俭,靠一双手去创造的她,是何时被我们当成了一个物质上的匮乏者呢?
再次踏上乡土,见到爸妈,先入我眼帘的仍是那个瘦瘦小小却忙忙碌碌的身影,这个假期,我空手归来,只为让儿子好好陪伴他们,在朝夕相处中感受他们不成文的规矩和家训,从而获得这个世界上最为纯朴的力量。(平舆县庙湾镇 朱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