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军人烙印
祖父支持父亲参了军,祖母说:“咱庄稼人都是体力活,得人手,你爹头儿大女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可我们还是让他参了军。家里难就难些吧。可是后来你二叔也要参军,没法儿,去就去吧!”
——这是已逝的祖母许多前说起的1964年的事情。父亲那年20岁。
外祖母担心父亲家太穷,外祖父说:“那个娃子当过兵,还有文化。”外祖母还心忧:“听说是病退……”外祖父:“不碍事!那不是生活的关键。”
婚后不久,母亲省亲,对外祖母说起父亲:“也……差不多吧。就是话太少,走个路一声不吭像巡逻。人家俩人都是有说有笑的,这也太木了。”
——这是母亲的记忆。父亲那年26岁。
我和弟弟都太小,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入冬总是尿床。母亲老是抢不住坑塘边有洗衣石的地方,衣服洗不及。母亲说:“吃的不够,衣再穿不了,俩娃吃不饱又加冷咋出门呢?”
一日,在大雪中父亲扛着一块平滑的大石回来了,大汗淋漓地说:“好了!我在花马刘找了块最好的洗衣石。”母亲说:“可,塘已上冻了。”花马刘离我家韩桥十多里,又有风雪,母亲说父亲本事大。
——这是母亲的记忆。那块石头还在老宅院,有百十斤重,母亲不舍得丢。那年父亲31岁。
母亲说:“……那一夜,你爹把门口围高一些就走了……水涨了又涨,屋里满是水,我又怀着你妹妹,听村里房子一会儿一轰隆的倒,害怕,哭,你兄弟俩不懂事,多亏邻居帮忙,上了人家的筏……天亮了你爹回来了,给其他家忙累一夜。八月初一你妹妹出生了,日子更难了。”
“水下去,政府救灾的有衣服,大队部看咱家太难,要多照顾,你爹不让,只得难为你姥姥多多做。”
——这是母亲常絮叨的父亲最大的错处,那是1975年7月15日“发大水”的事。
外祖母说:“你爸当队长那会儿,家里最穷,生产队里他从不让照顾,反倒说书的来村说书,他都让吃住你家,一弄十多天。一年老早就得籴粮食,又缺钱,真没法。”
“你爸就是太正气。你那个表叔跟人打架了,你爸‘秉公执法主持正义’,伤了你姨奶的心,那可是你爸亲姨,她气得把鞋脱下撂你家锅里了,你哇哇大哭。”
——这是1976年的事情。
母亲说:“你爸不当队长后,去湖北‘拉大锯’,很苦很累,他不怕吃苦,也不怕豹子。那锯子有咱大门那么高呢!”母亲很自豪。
——这是1978年—1980年的事情。
只知道父亲在部队是“特务连”,打靶得过奖,平时要求严,训练很艰苦,问细了他不说,他说是军事秘密,估计是他不想表白自己。
我毕业后教学,在本乡本土又在家,可是好多年父亲却常给我写信,一直到我结婚。信中大体都是劝我好好工作,对学生要好,别误人子弟,别常熬夜,多锻炼,要“服从校长命令”。
——父亲50多岁了
父亲看电视“重口味”,专爱看军事题材,军事电视剧还不中,得是军事新闻军事纪实。前天还追问我:“今年十一阅兵的事你有新闻没有?”
病退军人有补助,父亲舍不得花,攒着,给孙娃辈们用,生病用。父亲现在老是爱激动,一听说恶人恶事就愤慨。母亲有时候把那个军人光荣的牌子擦拭擦拭,擦完后,父亲盯着牌子久久地久久地发呆。
——76岁了!父亲确实老了。
(西平县纪委监委 孙秋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