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正是盛夏,蝉鸣荫浓,我手捧宋词,似读非读,内心被喧嚣与浮躁所俘虏,当眼神重新落到鹅黄的书纸上时,一首李清照的《如梦令》映入眼帘,“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归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轻轻一声叹息——真是羡慕这种“少年情怀自是得”的心情。
就在这个时候,我才决定去刘庄漫步赏荷。刘庄的地是盐碱地,种庄稼不成,才挖坑塘养荷,上了规模后还被乡里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千亩碧莲赏荷区。
车到刘庄,已是下午三点,远远在村外就能闻到阵阵荷花的清香,越走近,越浓烈,风袭来,花香也袭来,伴着沁人肺腑的香,接天的碧绿漫入眼帘。走下车,更是极目楚天舒,一眼望不到边的荷塘,像铺了一张墨绿的地毯,田田荷叶就是上面绣的花纹,丝丝入扣,层层叠加,间或有一两朵粉红、雪白的荷花明艳的让人心动。毯子的四周都是高大的白杨,在风中招展着浓绿的树叶,并伴有夏蝉无畏的鸣叫,像是在保卫这片清静雅致的荷田。
我敢肯定,只要是站在这荷塘边的人,都会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意味。我很快把视线从远方收回,风中摇曳的荷叶,更显妩媚,荷塘边两棵翠柳轻摆,朴茂中尽显古意,让我突然想起《五柳先生传》来,我多么希望在柳树掩映的灰瓦房里,能走出一位老者,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最好还能给我讲讲陶渊明的趣事,那怕是说点醉话也行,然而这只是想象。眼前只有伸出水的荷花荷叶随风摇动,沙沙絮语,于是,我有意把耳朵凑近些,再凑近些,似乎想读懂荷的心思。
清浅的池水中有蝌蚪在嬉戏,荷叶像一把大伞为它们遮阳,有的荷花已经凋谢,藕莲蓬孤独的立在空中,有的荷花正在吐艳,引来无数蜻蜓翻飞雀跃。不知什么时候,天边飘过来一朵朵黑云,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闷热的空气开始凝聚,蛙声四起,我知道该下雨了,同伴催我快走,而我却意犹未尽。我真要看看雨中的荷塘了。
刚开始,雨滴不大,雨下的也并不急,一滴滴雨水落入荷叶中,很快滑落,水滴就像一颗珍珠在翡翠盘中滚动,煞是好玩。慢慢的大雨落在了荷叶上,水珠越积越大,风的手翻卷着荷叶,雨珠便随着荷叶的翻卷顺势流入荷塘,周而复始,此起彼伏。我躲进了荷塘边一所破落的小屋,倾听雨声。雨打荷叶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加上远处隐隐传来的阵阵雷声,一曲真正的荷塘交响乐上演了。渐渐,这种交响走向高亢,这噼里啪啦的响声让人听出浑厚壮观,让人听得心潮澎湃。亲密并肩的荷叶,把荷塘覆盖得失却踪影,一片片肥硕的荷叶,张开每一根神经,高昂着头,迎接着雨点的击打和冲刷,我探出头来,看到一根根荷茎在风中摇摆,有的甚至倾斜在荷塘中,如果风向一变,又顽强的挺立起来,风雨再大,荷杆挺直,却没有一根折断的,荷的韧性,让躲在屋檐下听风看雨的我为之感叹。单凭这一点,这趟冒雨赏荷也是值得的。
盛夏的雨,说停就停,西边一轮火红的太阳显得无限温柔,一位老大娘牵着小孙子的手,小孙子头上戴着一顶荷叶做成的帽子,一蹦三跳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草地上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正在割草,她告诉我说要回家喂羊。刘庄的上空升起了袅袅炊烟,我的心也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宁静祥和的颜色。风雨后的荷塘,格外的清馨怡人,荡涤了尘埃的荷花荷叶有一种洗尽铅华的圆润与宽厚。
荷塘是无语的,但我知道荷塘告诉我了什么——活着,就是一种姿态,在风雨中见精神,在嘈杂中闻清音。(张轶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