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调入纪检监察机关时,自己在内心立下一个宏愿:挖掘、整理临颍的廉政文化遗产,传承、赓续临颍的廉政文化基因,讲述、传播临颍的廉政文化故事。其间,明朝督察院左都御史杜柟(通“楠”)走进了我的视线,但翻遍手头仅存的文字资料,记载杜柟的文字寥若晨星,于是,寻找杜柟就成为这三年乐此不疲的使命。
第一次寻找杜柟,是2019年夏日的一个周末。我骑车直奔县城东南方向,在距离县城15公里处,也是临颍、郾城、西华交界处的陈庄乡研岗村,突兀出一处丈余高低的土岗。土岗西北隅,一座六棱柱形砖塔拔地而起,塔身基座一行金色楷体,上书“文峰塔”。据说,这是杜柟少年读书和告老还乡所居住的地方。土岗东边被1米多高的蓝砖围挡,一米宽的青石台阶直通大门。拾阶而上,一溜带有廊檐的五间大瓦房映入眼帘,门口上方一块黑色匾额,“古塔寺”三个大字镶嵌其中。俯视院落周边,杂草丛生、破败不堪,只有地面上大小不一、残缺不全的石碑还在无声诉说千年沧桑。久久凝视院落中间矗立的“文峰寺碑文”,绞尽脑汁也无法把眼前落败情景与杜柟笔下的“临颍八景之一研岗胜概”联系在一起。抬望眼,几棵苍松翠柏在烈日炙烤下,显得无精打采,拼命叫着的知了给这个千年之前的胜景增添了几分生机。研岗村子不大,两条街道一眼就能够看到头,除了偶尔几个行人匆匆而过外,再难找到可以攀谈闲聊人影。寻找杜柟的念头由此打消,我只得怅然离去。
第二次寻找杜柟,是2020年秋天。丰收的季节让研岗街上热闹了许多。依然是这座仿古塔、依然是这座仿古寺、依然是这座千年岗,偶遇一位陈姓老者,攀谈之中,我对杜柟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杜柟,字子才,(生卒年不详)临颍县陈庄乡研岗村人。明正德十五年(1520年)参加科举考试,与其弟弟杜桐同榜进士。杜柟文学成就很高,他著写的《研岗集》共计十二卷,现存三卷,珍藏于台湾中央图书馆。带着对古代同行的崇拜和对这位文化名人的仰慕,我提出能否看看杜柟家族陵墓。陈大爷摇摇头:“不要说陵墓,这个村连杜姓都没有了。听老一辈人说,过去村内有个大坑,曾经是杜家的墓园,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迁走了,只剩下一座荒废的大坑。”根据陈大爷的引导,来到他说的那处大坑,被周边农户侍弄的连断砖残瓦都找寻不到。呆呆地看着这处荒坑,目光似乎要穿透这500多年的岁月时空,从一草一木找寻杜柟的点点信息。但荒坑周边,黄叶飘飞、秋风瑟瑟,没有杜柟留下的任何踪迹。沮丧之际仍坚信自己的直觉,留下那么多文集、留下那么多故事、留下那么多传说的杜柟,绝不会毫无痕迹的消失。
第三次寻找杜柟,是2020年的冬天。距离县城西北15公里的繁城回族镇,与陈庄研岗村对角30公里外,同样有一处突兀而起的土岗,这个土岗就是见证汉魏政权交替的重要遗址——受禅台。站在土岗上,同样的杂草丛生、同样的满目荒凉,却分明感受到杜柟就在附近。500多年前,杜柟就是站在这个地方,写出了千古流传的《受禅台赋》。“陟崇台以停立兮,忽忳悒而徘徊;值秋气之萧森兮,动宋玉之悲怀……听啼鸟于丹树兮,亦若痛汉而呜喑。”当地陪同的朋友问我所吟出自何处。我简要介绍后,他告诉我附近有个村庄叫大杜,民风醇厚、家风严谨,不知与这位杜柟可否有关系。那一刻,寻找杜柟两年无果的我,突然紧紧拽住朋友的肩膀,有些哽咽的追问:“真的?真的吗?在哪?”朋友笑我有些“神经病”,承诺一定带我专门考察验证。因为天色已晚,不宜再到大杜村探访,但我对这位曾经的监察官却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杜柟没有凭空消失,他一定还在某个角落滋养着这片沃土。
第四次寻找杜柟,是2021年秋天。走进距离县城16公里的繁城镇大杜村,村庄似乎很现代化,笔直的街道、整洁的村貌,但没有任何古建筑、古陵墓、古遗址,让我的心情似乎再次失落。正痴想间,耳畔传来抑扬顿挫之声,循声而觅,路边小广场内,三个七八岁左右的孩童边跳皮筋,边接续背诵:“颍河潺潺,有我杜氏;敬怀先祖,孝顺父母;耕读传家,培植心田;做事有道,为人有德……”我紧追几步,问其中一个孩子刚才背诵的文章出自何处,一个孩子告诉我,这是杜氏家训。据说是老祖宗杜柟传诵下来的。听到这个消息,我如获至宝,找寻了三年多的杜柟,似乎终于触摸到了他的一丝丝气息。赶紧托人找当地上了年纪的老人请教,终于找到杜柟叶落归根的地方。据老人家讲,杜柟写完《受禅台赋》后,对颍河风景情有独钟,就搬迁至此居住,其弟杜桐也随兄迁移至附近,从此,这个村就叫大杜村,其弟居住的地方叫小杜庄。
老人的述说也许只是一个故事,但这样的故事却能代代相传,既是对先祖们的思念,也是先祖遗风传承的方式。穿越时空,有的把自己的历史雕刻于石碑、储存于陵墓,有的传承于基因、铭刻于灵魂。前者是须臾的,后者是永恒的;前者是杂芜的,后者是纯净的。支撑历史代代相传的不是陈烂腐旧的古墓白骨,而是历久弥新的优秀基因,小到一个杜柟,大到一个民族和国家。(临颍县纪委监委 李群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