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碧泉当上乡长后的第二天，老爸陈清波打电话让他火速回家一趟。电话里老爸口气非常地急促，他不由心里一抖，暗自猜想能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尽管他是新官上任，事情很多，还是立马安排好工作，火速让司机带他回了家。哪知刚进门，老爸铁青着脸，不顾司机在一旁，呵斥夹杂着挖苦说：“呵，当官了，坐小车回来了，显摆啊？”弄得他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他只能让司机开车先回。

“跟我来！”陈清波口气依然很冲。

陈碧泉随着父亲进了堂屋。屋里摆设简单整洁，正面桌上醒目的摆放着一张老人放大了的带框相片，这是清波之父，也就是碧泉祖父陈流水的遗像。相片上的老人面相清癯严肃，目光如炬，特别是浓密的络腮胡，使其显得十分的威严。

清波穆然地注视着遗像，深深一躬，而后并不言语，只是用眼角扫视了一下儿子。碧泉会意，立马学着父亲向祖父遗像躬身施礼。

屋里一时显得异常肃静。

“爸，我刚上任，工作很忙，让我回有什么事吗？”

“有，当然有，是个天大的事呢！”

清波老人说着转身进了里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红色布包。

碧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布包，暗想，里面会是什么呢。

清波老人很虔诚地慢慢打开布包，一个铜管烟袋显现在眼前。

碧泉是见过这个烟袋的，他不但知道这是爷爷陈流水留下的，而且还知道许多有关这个烟袋的故事呢。当年，爷爷那陈流水的名字人们不常叫起，一提起陈胡子，在解放后的几年里，那算是个响。他的故事被传扬得几乎全县境家喻户晓。爷爷是个老八路，一级英雄，人民功臣。解放后当了县里的民政局局长，为人耿直，铁面无私。在爷爷留下的众多故事中，给他印象最深的是他惩治村里陈豹子的故事。陈豹子是退伍军人，仗着在村里当家管事，竟然把坟里的几棵树伐了自家盖房用，村里有人劝阻，他根本不以为然，竟然说自己为国家出过力流过血，伐几棵树理所应当。有人把事情告诉了爷爷，爷爷立马回村，找到陈豹子，二话不说，抡起烟袋往他脑袋上敲，并厉声呵问他识数不识？接着爷爷瑟瑟秋风中脱下上衣，让他数数上面有多少伤疤窟窿？陈豹子捂着头吓得龇牙咧嘴，面色苍白。爷爷冷笑说，数过来没？告诉你吧，三十六个！我想这些窟窿眼儿咋来的你应该知道。我给你说，有我在，你不要张狂！最后伐了的树用于学校建房……

现在老爸拿出爷爷的铜管烟袋，碧泉似乎明白了老爹的用意。说：“爸，你是让我照着爷爷的脚印走。”

清波老人说：“算你不晕。知道吗，这个铜管烟袋的来历我给你说说。那是在一次战斗中，指挥作战的一个老团长亲临火线，身负重伤，生命垂危之际交与您爷爷的。您爷爷说过，这个老团长用这个烟袋敲打过临阵的逃兵，敲打过克扣伙食费的司务长……孩子，你是知道的，我从当公社书记到后来当副县长，直到退休，虽算不上个清官，但没让人骂狗官、贪官，知道为啥，你爷爷的烟袋起着大作用呀”

老人扬了扬烟袋，说：“我身上没有枪窟窿，可我头上有两个核桃大的疙瘩，哪来的？你爷爷敲打的！这两个疙瘩在我头上吗？不，它一直在我心上啊，孩子！”

碧泉咬着嘴唇紧紧盯着老爸手上的铜管烟袋，默默地站立着。

清波老人注目烟袋，并用手轻轻擦拭着，而后望着儿子说：“我给你说说这两个疙瘩的来历吧。一个是我当公社书记时，我用自己工资帮了大病的一个同事，他的家人趁我在县里开会时送送家里一兜鸡蛋，你爷爷知道了，找到我在我头上敲了个疙瘩。另一个疙瘩嘛，咱县一个公社的书记因贪污被捕，你爷爷竟然找到我在我头上敲了个疙瘩梨，那是对我敲警钟啊……”

陈碧泉眼里不觉浸出泪花。

陈清波说：“杨家将的故事你应该知道吧？佘老太君用她的龙头拐杖，保得一门忠烈！你爷爷这铜管烟袋就好比佘老太君的龙头拐杖！你爷爷临终时交给我这铜管烟袋，再三叮咛，我们老陈家的后代无论当官还是为民，都要上不欺天，下不欺地，正直无私，堂堂正正，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让人背后戳脊梁吐唾沫！就说你爷爷，为国为民一片忠心，当官多年，不但不贪半分钱，还用自己的工资给村里打了两眼旱井，给咱村小学买了桌凳。”

碧泉紧盯着老爸手里的铜管烟袋，若有所思。

“人心换人心哪！”清波老人长吁一口气，动情地说，“你爷爷临终再三叮嘱，丧事从简，不许树碑。可每年清明，人们都还给他烧纸摆供送鲜花。再看看咱村的陈豹子，早年也一直在村里当官管事，前年他家后人给立一座碑，当天夜里就被人推倒。为什么？就是他为官不正，贪心太大，坑害百姓。孰好孰坏，群众心里有杆秤啊！”

碧泉咬着嘴唇，连连点头。

陈清波老人拍了下儿子的肩，神色异常严肃地说：“今天我正式把铜管烟袋交给你，你要牢牢记住，权是人民给的，不能以权谋私，要严以律己，为官清廉，不能辱没祖宗！”

陈碧泉庄重地接过铜管烟袋，凝视着，凝视着，不觉中握紧了拳头。（河南省通许县 胡半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