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一楼,后面有个小小的院子。刚搬来时,从小长在乡间田野的我便对这块园田做出了好多种规划。手舞足蹈、满头大汗之后,却一无所获。从此我再无精心管理的欲望,以至于小院子里野菜纷披,荒草离离。
我奇怪:邻居大娘家种下一棵指甲花,下一年生出了一院子小苗,棵棵顶着露珠,在微风中好奇地摇晃着小脑袋;我颇为奇怪:三楼霍老师家一小盆一小盆的太阳花一到夏天就花开烂漫,五颜六色,从楼上披垂下来,犹如天女散花;我尤为奇怪:朋友在陵园开了一小片荒地竟得到了又大又长的吊瓜。她们都有什么神奇的魔法“着手成春”?
再看我的呢,种的茄子结成了小枣样;种的丝瓜细细弱弱还爬到了邻居家;种的指甲花一绽而逝如同夜昙;种的太阳花去年还羞羞的打着朵儿,今年就踪迹全无。就连原主人家给我留的一盆仙人掌也终因天露不济干瘪成片,全无生命的迹象了。朋友说我,连仙人掌都养死了,还真是少见!
每逢花季,接送孩子上下学的路上,小女儿羡慕地看着一盆盆时令鲜花鲜草满车子忽闪闪的招摇,总会不甘心地说:“妈妈,你看那花多好看,咱买一盆吧!”我无一例外地回答:“算了吧,过不久养死了,不又是残害生灵吗?”“也是,我的机灵活泼的小乌龟就让你养死了。”女儿伤心了,我眼前猛然间浮现出我为了让小龟晒太阳把它拿到阳台三天没在家回来后看到翠绿的小龟已变成褐色标本的惨状。我无语了,隐隐还有着不甘。
春末,学校因为车辆增多缩减大门两侧的花园。好多的三叶草被刨出来扔在路上。下班时经过就无意地拾了几把,顺手栽在小园里,浇上水,看着它茎秆软软地趴在泥地上,我叹了口气离开了,不寄任何的希望。又一阵子忙,再看小园时,那三叶草竟然举着一朵朵灿红的小花欢迎我。正如一粒粒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一张张自信的笑脸。“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片片叶子浓绿苍翠,占尽小园的风情,在微风中怡然自乐,全然没有了移栽时的萎靡。一时间我热泪盈眶,久久伫立无语。
短短两周再去小园,三叶草竟然如捉迷藏,踪影皆无。代之而起的是一丛丛一簇簇汪洋恣肆的绿。叶脉清晰、叶片园园的薄荷大方地散发着清新透凉的气息;亭亭玉立、叶如雏菊的艾草,把它熏人的中药香到处播扬;挂着什么就往上攀的山药蛋秧子,紫红色的茎冲天而上,大有穿透天空的气势;墙角还伸出一枝葡萄的嫩藤,她大概也发现了这块荒芜已久的新大陆,抑或是为了和那三位争抢风头。我就想反正地没白着,这绿多养眼,随他去吧。它们你争我抢疯长不已,像极了一片苗杆茁壮整齐的庄稼。盛夏来了,园子的一隅不知啥时候长起来一大丛枝枝节节的绿色植物,后来竟开出了我从未见过蓝色小花,那小蓝朵随风摇摆,开得如火如荼、如痴如醉。此时的小园已如超载的航船,不!更像涨溢的河流,满溢着绿,流淌着绿,似乎把整个地面都染透,直要绿到屋子里去。“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景象和韵味大抵如此吧!
秋风阵阵紧催,落叶是秋天的名片。再看我的小园,所有高的、厚的、浓的、重的全都萎顿下去,变成了软软厚厚的一滩。春老了,绿走了,满眼的勃勃生机此时荡然无存。“春夏千般梦,秋冬一叶残。”我默默地清除一堆堆残枝败叶,“无语独凭栏”,“无处话凄凉”。蓦地,一抹绿在这捆纠缠中探出头来。惊喜地扒开来,呀!三叶草浑圆、舒展的叶片喷薄而出,竟然还擎着它灿红的小朵。小园的砖垛外边却也蔓延出去三两株躺倒又挺身而起的艾草:这是多么绝妙的图画!我真的惊呆了,一个韬光养晦,又东山再起;一个急流勇退,终另辟蹊径。这两种平凡的植物给了我无尽的遐想和思考:它们不争、不抢,不怒、不怨;让得天下(宽和以让,坚韧而生),却能重获芳华(无意顺逆,芳华从容)。而今,隆冬也已至,艾草再次选择了蛰伏,只有那笑意盈盈的三叶草依然小小的、弱弱的,还在迎着阳光,送着晚霞。
其实,我家周围高楼林立,阳光总是吝啬地漏下来洒进小院,小园得光的时候更少;而我的绿友们却还前仆后继地搏出一片生机,与我相陪四季,不离不弃,装点着我的小院,装点着我的心房。
也许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对生活充满憧憬。(蒲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