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 睢建民)近日偶然看到一档电视节目,一位巧手村妇将面团捏成十二生肖,蒸出来花样翻新的馒头畅销都市饭店,一度供不应求。这情景让我回忆起每年农历二月二,母亲蒸出的动物造型馒头,勾起游子对故乡的思念。
在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中,有“二月二,龙抬头”之说,而我的故乡却俗称“二月二,敲梁头”。故乡地处豫东黄泛区,在那瓜代菜的清贫岁月,每年农历二月初二,家家户户的女主人会将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挖出来,发酵成面团搁在案板上,用一双巧手搓成布袋形状,里边包裹几颗麦粒,再揉搓一根绳子样的面条,将布袋口扎起来,俗称“蒸布袋”。另外在白面里边掺一些包谷面和谷子面,随手捏成喜鹊、田鼠、刺猬和蛇等造型,放进大铁锅的笼箅上蒸熟,作为这天的早餐。我母亲在村里是有名的裁缝,心灵手巧,用面团捏出来的蛇盘在一起,昂头翘尾巴,眼睛处镶嵌两粒红高粱籽,栩栩如生。捏出来的喜鹊炸着翅膀,眼睛用黑豆代替,还有那些田鼠和刺猬,看上去朴拙中透出几分灵动。毫不夸口地说,这是我半辈子走南闯北见过的最独特面食。
大清早起床,不等母亲生火蒸馍,父亲就忙着去掏锅灶,将掏出来的炉灰收拢在一块,在宽阔的大宅院里用炉灰像堆沙画那样,精心撒出几个直径约两米的大圆圈。读过私塾的父亲干这种活儿最认真,撒出来的圆圈比村里任何一户人家都圆,还特意在每个圆圈的正中间撒几粒小麦,分别拿瓦片盖住,怕那些满院子乱跑的鸡提前叨食了。父亲做完这些活儿,静等母亲揭开热气腾腾的锅盖,将蒸熟的动物馒头放进馍筐内,这才拿起一根麻杆,走进堂屋郑重去敲梁头,一边敲嘴里念念有词:“二月二,敲梁头,大囤尖,小囤流。”直到这时候,少不更事的我才醒悟,父亲在院子里精心撒出来的那些圆圈,就是农家丰收麦囤的象征。应着父亲的召唤,我立马跑到院子里,伸手把那些圆圈内的瓦片掀开,让饥饿的公鸡母鸡们争相啄食麦粒。奶奶则双手拿着两片瓦碴,站在堂屋门口有节奏地敲击着,像艺人说山东快书那样,嘴里反复念叨:“碰瓦,碰瓦,蝎子来没爪。”乡下人按照节气推算,过了二月二,就是惊蛰了,冬眠的万物开始出洞。乡下的土坯草房,墙缝里是蝎子和蜈蚣繁衍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被蝎子蜇着。我的邻居小海的母亲,夜晚被蝎子蜇了手指,穷乡僻壤无医可寻,放声痛哭了一夜,惊动半道街都不能安宁。随着奶奶的嚷嚷声,我听见左右邻居的婶子大娘,包括深受其害的小海母亲也都敲击起了瓦碴,一时间,那句“蝎子出来没爪”的诅咒声传遍整座村子。
到了农家该吃早饭的时刻,母亲巧手蒸熟的布袋馍,家里的女人不分长幼,是不能吃的,那白面馍只属于男人的美餐,还美其名曰:“扛布袋”!男人吃了这象征大丰收的布袋馍,期待着麦季的到来,身强体壮要扛60公斤麦布袋的。奶奶和母亲以及姐姐们,则像过年一样围在一起,食用那些掺了杂面的动物馍。我好奇的凑过去,拿布袋馍跟姐姐换刺猬馍吃,咬一口谷子面的刺猬馍,涩拉拉的噎喉咙,难以下咽。那年头,尽管乡下日子清苦,农家过二月二,却是其乐融融。
如今,乡村的砖混结构小楼,取代了土坯草房,二月二已无梁头可敲。崇尚新生活的年轻人,一日三餐大都去村里的蒸馍店用麦子换馍吃,那象征着丰收年的动物馍手艺,慢慢也就失传了。“二月二敲梁头”的节气,逐渐淡出了农家的生活,成为老一辈人心目中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