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如梭,斗转星移,好多往事在时光里浮沉,逐渐变得模糊了,然而父亲诚实守信的一些故事,却在我脑海里愈来愈清晰,它像一朵朵浪花,开在时光的河流里,又像一股温煦的春风,温暖了少年的我,并影响了我的一生。
“再小的事也要当作大事去做,这样方显得尊重与真诚”,父亲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记得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一个临近年关的冬天,当时正读小学的我已经放了寒假。一大早,父亲便把我唤醒,让我把储藏在院里的白菜扒出来,去绠会上卖。白菜是我家菜园里产的,棵棵白中泛绿,像一个个翡翠。但好白菜,父母是不舍得让我们吃的,准备年关卖个好价钱,好置办年货。在那个年代,我们小孩子家都热衷于赶绠会,既可以疯玩一天,还能吃上油条或烧饼,如果手里有父母给的零花钱,还可以到供销社买上一本连环画过过眼瘾。
跟着大人赶绠,真是个“美差”。吃过早饭,我高兴地帮父亲把白菜装上车子。那天,天公不作美,寒风凛冽,太阳在乌云里隐来隐去,仿佛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但这也没有影响我兴高采烈的心情。绠会在村子的北头,距离我家有五里远。路上已有三三两两赶绠的人,碰到熟人,父亲总会主动打招呼:“快过年了!去绠上卖点白菜,好置办年货。”虽说天冷,但绠会上仍拥满了买卖年货的人。我和父亲随便找了个不太拥挤的地方,停稳架子车,把盖在白菜上的棉单子掀开。因为我家的白菜又白又结实,架子车前很快便围拢了一群人,这个捏捏,那个问问。父亲一阵忙活,半车白菜瞬间就卖了出去,我和父亲稍微喘了口气,整理着车内被掰掉的白菜帮子,“把这十来棵白菜给称一下,看多少钱?”我抬起头,发现是一位衣着讲究的中年男人。父亲过了称,报了价钱。那人对父亲说:“钱先付给你,白菜存这,等会儿我回来拿”。父亲爽朗地回答:“好勒,我先给您放一边”。白菜卖得很顺利,不到中午就全卖完了,只剩下那已付款未拿走的白菜。本来,父亲是打算卖完后领我转转,顺便置办点年货。可因为白菜仍在,我和父亲就没敢动,生怕一离开,会失信于人。
天气说变就变,北风更加凛冽,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绠会上的人也变得寥寥无几。我和父亲又冷又饿,冻得浑身发抖,父亲看那个人仍没有回来的迹象,便对我说:“卫周,你看着白菜,我去买点吃的”。我和父亲吃过油条,身上有了热量和力气,也不觉得那么冷了。但雪越下越大,绠会上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个人,我便对父亲说:“估计那人也不会回来了,咱们回家吧”。父亲生气道:“人家的白菜在咱车上,咱走了人家来了咋办?不等于不守信用吗?”。父亲和我说话时,却不停地四处张望,也盼那个人快点回来,我没有再吱声,眼睛也不停向四周张望,希望尽快等到那人。
雪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冷,冬天黑的早,临近天黑的时候,父亲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们走来,我和父亲有些激动。那人见父亲和我还在雪中等他,非常感动地说:“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今天事多,把白菜的事给忘了,刚才想起来,赶紧往这儿赶,想着你们早走了,没想到你们还在呀!天这么冷,你们咋不回去呀?几棵白菜没什么大不了的。”父亲说:“你不来,我们咋会走哩。如果走了,心里一辈子都会不安。”仅仅为了一个承诺,我和父亲却在雪地了站了五六个小时,看着父亲坚毅地目光,我却委屈地流下了泪水……
父亲对别人是如此憨厚朴实,讲究诚信,对家人也是一言九鼎,决不食言。还有一件事也一直藏在我心里,感动着我。
记得那是1982年春天,那时我读小学五年级,正在备考乡重点中学。当时,同村的伙伴们因学习差,考学无望,便一个个都退学了,平时热闹欢快的上学路上只剩下一个我。此时,我也没了上学的兴趣,有了想退学的念头,学习成绩开始下滑。父亲为了激励我,便对我说:“卫周,如果你今年能考上乡重点中学,咱家就买一辆自行车”。自行车在当时对我家来说可是奢侈品,村里好多人家早就有了自行车,但因为经济拮据,家里一直没有买。我知道那是父亲激励我的话,更清楚家里的状况,但父亲的话却让我醍醐灌顶,他是希望我好好读书,以后出人头地。我很快放下思想包袱,投入紧张的备考中,加上原本底子好,成绩很快就上去了。
那一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中学。父母看到录取通知书,激动地泪流满面,但短暂的欢愉后,家里的空气就凝重起来。父亲一直有哮喘病,不能干重活,家里所有的开销全靠那几亩薄田,买不买自行车的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母亲也劝父亲说:“你有病根本没法出去干活,孩子也没说啥,你就别当真,说说也就算了”。父亲却说:“不行,如果我说过的话不算数,以后让孩子们咋看我呢?以后孩子们都学我,咋在社会上立足?”父亲没有听母亲的劝阻,第二天便背着行囊去开封打工了,两个月后,也就是重点中学临近开学的那几天,父亲回来了,并且从集上推回来一辆红旗牌自行车。看着父亲因咳嗽憋得通红的脸和羸弱的身体,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却让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背过身,强忍的泪水便一泻如柱。
父亲目不识丁,一生没有用“信是人的立身之本”和“言必信,信必果,人方立”等高深的理论来给我树立家风。相反,他一直都用实际行动践行“诚实守信”的理念。这种无言的家风一直耳濡目染地教化着我,成为我为人处世的“标尺”。参加工作后,我一直秉承父亲“诚实守信”的家风,在单位与同事坦诚相待,在社会上与人诚信交往。只要是我承诺的事情,哪怕我付出再多,也要想方设法克服一切困难去完成,赢得了单位和社会的尊重和好评。
如今,父亲离世已二十余载,他留给我了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我一定将它珍藏于心,并将它传承给后世的子子孙孙。(杞县文联 周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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