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我将母亲接到了城里，刚来的第一天，母亲就吵着说不适应，她说道：“住在这楼上，脚下面都是空的，我可不敢动啊！”望着母亲害怕的样子，我笑了，忙安慰道：“没事，没事，这都是钢筋水泥，坚固得很呢！”可是，母亲还是不敢轻易走动，偶尔挪下脚也是小心翼翼的。

母亲是一个胆小的人，在我幼年的记忆中，晚上睡觉时，母亲床头总要放一根藤条，听到老鼠的动静就会抽上几下，这样的方法不奏效后，母亲会学着猫叫来吓唬老鼠。受母亲的影响，如今我每每遇到老鼠，心底还能生出一丝寒气，吓得老远就跺上几脚。

记得9岁那年的冬天，刚下过一场大雪，我带着一群小伙伴跑到村外的麦田里打雪仗。雪后的田野显得愈加空旷辽远，我和小伙伴们将田野里一小堆一小堆的“雪堆”当做靶子，狠力地用脚踢，看谁消灭的“敌人”多。大家像骄傲的勇士一般，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嘴边冒着白乎乎的热气儿，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也毫不在意。直到夜幕降临，有大人在村口喊孩子吃饭，才想起该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当我还在睡梦中时，就被母亲揪了起来。这才得知昨天闯了“大祸”，那些被我们当做靶子的“雪堆”，都是村民们栽种的大白菜！这可是他们一个冬天的下锅菜，有的还想到集市上卖个好价钱，经我们这样一折腾，那些捆好裹紧的白菜芯儿都裂开了嘴，没有了卖相，失去了厚厚雪层的掩盖，冻烂变坏了。正在做早饭的母亲，得知是我带头惹的祸，塞进灶膛里几把劈柴，顾不得水开锅滚，一边大声责怪我，一边要拉着我给村民们认错。

我认为母亲小题大做，几棵白菜就把她吓得丢了魂一般，死活都不出去。母亲气得直跺脚，指着我鼻梁吼道：“祸是你惹的，你就得当面认错，敢做不敢承担，你算个啥男子汉……”母亲一改往日做啥事都胆怯的语气，凶得让我有点害怕，在母亲的连劝带骂下，终于服软的我躲在她背后，一户户上门道歉。当时我不明白，一贯胆小的母亲为何变得如此坚毅果敢。

父亲终年在外奔波，后来凭着一手烧窑技术成了一名铁路工人。那年春节，父亲回家对母亲说道：“再有三年我就该退休了，听说以后政策改了，退休后子女没法接班，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老大早已成家，老二腿残疾，要不咱也找领导说一下，让老三提前接我的班？”母亲听后连连摇头，老三还在读书，年龄也不到接班时候，再说你这样“走后门”进去，让孩子以后在单位也没法立足啊！父亲指着母亲说，你就是胆子小！小心驶得万年船，胆小就胆小，母亲也不与父亲辩解什么，这件事情就这样不再提起。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生活中母亲说得最多的一句。在我们弟兄几个成长的过程中，无论是读书求学，还是外出办事，临走时母亲都要叮嘱几声，要小心谨慎。我参加纪检监察工作后，母亲的叮嘱更多了，哪怕是与老朋友的一次小小聚餐，回家后母亲也要仔细盘问。每当看到我脸上露出厌烦的神色时，母亲就会一再解释：“别嫌弃我话多啊！小心无大错……”

如今细细品味，母亲的话不无道理。是呀！小心无大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是对孩子最大的保护。母亲的胆子很小，可胆小的母亲却给了我敢于认错的勇气，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勇敢，也让我在日常的生活工作中始终做到慎独慎微、慎言慎行，我想这是母亲给予子女的最大财富吧。（作者 石顺江）